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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夢陽的故鄉(xiāng)情結(jié) 文/劉文戈(4)

摘要:李夢陽幼年時就離開了故鄉(xiāng)慶陽,其后雖然幾次返鄉(xiāng),除了丁憂時期多住了幾年外,其他幾次居住的時間都不長。到他中年后,再未見有回歸故里的記錄。同時,他在記述故鄉(xiāng)時,多用“寒鄙”(見《乞休致本》)“其地苦寒”(《贈王士吉序》)“關(guān)塞黑”(《弘治甲子屆我初度,追念往事、死生骨肉,愴然動懷,擬杜七歌用抒憤抱云耳》)等言喻之,但“兒不嫌母丑”,慶陽畢竟是他的出生地、幾代長輩都在這里生活,因此,他對故鄉(xiāng)存有很深的感情,時常眷戀著她,鄉(xiāng)愁濃郁。這種情感,在他寫的詩文中都有顯明和強烈的表達。

《送人還關(guān)中》詩云:

“見君驅(qū)去馬,忽起望鄉(xiāng)思。華岳寒逾峻,涇河繞自遲。躬耕為谷口,把釣憶皇阪。何日一尊酒,南山對不移。”我看見君驅(qū)馬回歸關(guān)中,就想起了那遙遠的故鄉(xiāng)。要回故鄉(xiāng),必先越過西岳華山,再要多次繞跨涇河。我在家鄉(xiāng)曾躬耕二谷谷口,垂釣在皇阪的湫潭中。我在什么時候能離開這是非之地,端著一樽酒,對著家鄉(xiāng)的南山,慢慢品飲,過上逍遙自在的生活,由此,我再不想離開故鄉(xiāng)了。華岳,就是華山,由河南開封進入陜西的第一站,就是從華山的北麓穿越。慶陽城在涇河的最大支流馬蓮河的源頭,要回故鄉(xiāng),得繞渡數(shù)次涇河。慶陽城之北,有東西二川,西川即西谷馬嶺水與東川即東谷白馬水相夾位于慶城之北的山,當(dāng)?shù)孛癖姺Q為“二谷塬”。馬嶺水與白馬水在城南匯合,匯合后的河流稱為“馬蓮河”,順南川下流入涇河。將二水匯合之地稱為南谷口,順理成章,這里恰為李夢陽祖父與父輩生活的地方,詩句與實情相符。慶陽因是周先祖生活過的地方,也可稱為“皇阪”。李夢陽在《秋懷》組詩之二中說“慶陽亦是先王地,城對東山不窋坆。”因周祖不窋去世在慶陽,周族立國建朝后,在慶陽建周祖禘祠行宮,其所在地北關(guān)叫“皇城”?!对?bull;大雅•公劉》篇中,將慶城南一小河稱為“皇澗”;如此等等,將“皇阪”,說為慶陽有何不可?慶陽山溝內(nèi)多湫潭,即現(xiàn)時“堰塞湖”,多魚,在此垂釣,就有了“把釣憶皇陂”句。有人將“谷口”解釋為陜西禮泉的谷口,“皇阪”解釋為古長安的皇阪,太遠了,何必舍近就遠呢?也與詩句意思不符,筆者不敢茍同。也說明,此人太不了解慶陽了。

不僅在送友西去時引起他的鄉(xiāng)愁,在許多場合下,如與換季、登臨都引起了李夢陽的思鄉(xiāng)之念。如《河上秋興》組詩之七曰:“十載宋梁間,雞鳴望四關(guān)。月來天似水,云起樹為山。朝市今何在?流波去不還。高秋未歸客,腸斷濁涇灣。”又如《登臨》組詩其二:“春燕不巢屋,國祥征至今。孤城四戰(zhàn)地,斜日兩河陰。岸坼陳橋斷,花開宋苑深。河船不入渭,那慰望鄉(xiāng)心。”前首詩中,請注意“朝市今何在?流波去不還。”一句,這是寫那里的“朝市”,是汴梁嗎?顯然不是。請注意:他寫的是遠望懷舊,望的是“濁涇”河邊的家鄉(xiāng),回憶的家鄉(xiāng)的景物。明嘉靖《慶陽府志》卷十七中有慶陽府(安化縣附)“十景”,其中第九景為“城南曉市”。慶陽“城南曉市”或稱為“城南朝市”毀于嘉靖年間的寇、水、震“三災(zāi)”。府志中寫到:“城南曉市:在府治南關(guān),乃貨財積聚,商賈貿(mào)易之場。前此市廛稠密,有無相通。士民晨起趨市,行止聲嘩,喧雜四聞,退誠各得其所之義矣,此景之所以著也。奈何一遭遇丙午之寇(蒙古兵下侵之慶陽),再慘于己酉之水(此年東西二河暴漲),三苦于乙卯之變(指三十四年關(guān)中大地震),市場寥廓,室屋荒落。昔日煙火紛華之地,盡為石磧寂寞之場。”其后引明洪武年間慶陽府通判吳士英詩曰:“山廓晴輝照市廛,市聲嘈雜帶朝煙,山人若被微名縛,野客世為薄利牽??皣@賤商從壟斷,幾回春夢到春田,西來嵐氣渾如畫,誰賦坡翁海市篇。”(《慶陽府志》甘肅人民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第408頁)這說明慶陽城南就有朝市,雖然市毀于嘉靖中后期,而在嘉靖年前,即李夢陽生活的弘治、正德年間極為興盛。市場離他家相去不過二三里,他回歸故鄉(xiāng)時經(jīng)常去那里,對他影響深刻,在記憶中揮摸不去。所以,他遠望家鄉(xiāng)時,就不能不發(fā)出“朝市今還在”的疑問。如果寫的是汴梁的朝市,他生活在那里,會不知道在與不在,何需問?說清了“朝市”的所在地點,這首詩就好翻譯了。

譯文:我客居宋代京城汴梁即今開封已有十年時間了,當(dāng)每日天明雞叫時分,不由想起西去故鄉(xiāng)要穿越的四個難走的關(guān)隘。天空的月光如水,明亮如晝,是遠望的好時機,但不知何時天邊升起了云朶,黑黝黝的樹叢像座座山峰遮住了我的視線,使我看不見故鄉(xiāng)面貌。我突然想起,這個時間,正是慶陽城南曉市開市時間,現(xiàn)在這個曉市還存在嗎?可惜我像流水般東去難以回返,更不能親眼看到朝市的熱鬧了?,F(xiàn)在已進入深秋季節(jié),天寒地凍,更增加了回鄉(xiāng)的難度,我只能將寸斷心腸的鄉(xiāng)愁寄往位于混濁的涇河上游河灣邊上的那座小城。

第二首詩中,作者首先以燕子為例,反問春歸的小燕子豈能不找尋牠原來宿住屋巢?而現(xiàn)在國家安定祥和已到了今天,正是回歸故鄉(xiāng)的大好時機。故鄉(xiāng)在那里?“孤城四戰(zhàn)地,斜日兩河陰。”這一句中所說的孤城是那里弄清楚。孤城是開封城嗎?兩河是黃河、汴水嗎?我看不是。如是,他登臨不是遠望,而是近觀,他以后也不會說“河船不入渭,那慰望鄉(xiāng)心”話了;同時,開封從那個方面說都不是四戰(zhàn)地的“孤城”;重要的是整詩的內(nèi)容不統(tǒng)一,雜亂無章。既然是“那慰望鄉(xiāng)心”,孤城必然是家鄉(xiāng)慶陽城。

慶陽城位于西部黃土溝壑之間,建于北山下延的高阜上,四山圍郭,三面環(huán)水,稱之為孤城再恰當(dāng)不過。在北宋中期,慶陽時稱為慶州,是宋夏相爭的邊關(guān)地,為宋朝抵御西夏“四路”之一的環(huán)慶路的首府,稱得上“四戰(zhàn)地”。宋仁宗慶歷元年(1041年

),一代名臣范仲淹調(diào)任環(huán)慶路經(jīng)略安撫使兼慶州知州,他在任內(nèi)作詞《漁家傲》,中有“長煙落日孤城閉”,這個“孤城”即為慶陽城。前有先賢是稱,后杰豈能不借用?“兩河”也指故鄉(xiāng)慶陽城東西二川,兩川的流水在城南匯合,李夢陽的老家當(dāng)在河水的西南面今蓮池一帶。水之南山之北為陰,所以他家所在地為陰。當(dāng)然,夕陽西下,兩河就罩在西山的陰影之下。情真景美,一語雙關(guān)。第五、六句返回說清作者登臨遠望的位置,即為“陳橋兵變,黃袍加身”而建立宋朝的都城--汴梁。最后兩句是說,因船只不通渭水,我從汴梁到不了渭水支流的涇河邊的故鄉(xiāng),再能有什么辦法來安慰我思鄉(xiāng)的心思呢?

第三,夢陽熟知慶陽的名勝、古跡、地名,寫了許多贊美故鄉(xiāng)的詩歌。

他寫的《秋懷》詩第二首,就是專寫慶陽城的。此詩第一句“慶陽亦是先王地,城對東山不窋墳”不僅道清了周先祖不窋率族奔至戎狄之間的歷史事實,而且明確說清其墓在慶陽城的東山之顛,成為名句,慶陽的后人多引用此句。詩中還點到“白豹城”、“野狐川”兩處當(dāng)?shù)氐孛?ldquo;白豹城”在慶陽地東北近一百公里處,民國以前歸慶陽縣管轄,今劃歸陜西省吳起縣管。“野狐川”,位于慶陽西川翟家河鄉(xiāng)境內(nèi)有一條小河,流入環(huán)江即俗名西河,名為野狐溝,夢陽以野狐溝代西川。“天清障塞收禾黍,日落嵠山散馬群。”一副邊關(guān)壯麗的情景,沒有親眼見,筆下道不出。他在《柬趙訓(xùn)導(dǎo)二首》詩(《空同集》1262--262頁)的第二首前兩句曰:“田園共傍古蕭關(guān),舞鳳城臨斬斷山。”家鄉(xiāng)的“蕭關(guān)”“鳳城”“斬斷山”的地名都出現(xiàn)了。

編輯/趙俊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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